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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老当婚,女老当嫁(九)

富源老汉走了七八天了,花婶的心纠结一团,愧疚,自责,无可奈何,失落,几种心情交织在一起,像一团没有头绪的麻。她明明知道院墙那边房是一座空房,院是一处空院,但还是忍不住,踮起脚尖向那边张望,屏住呼吸,听听那边有什么动静。没有,什么也没有,没有人影,没有声音,哪怕一声咳嗽声。她老是幻觉着院墙处突然有人喊她”花”,惊喜地奔到院墙根,只有从那边爬过来的一团南瓜蔓,无声地吊着两只叫作”回头看”的南瓜;她希望院墙那边京胡声突然响起,拉琴的人自拉自唱,那段《柳荫记》里面祝英台思念梁山伯的唱段从年靑与富源相好时就听,后来相邻而居,听了好几十年,己经耳熟能详了。原来只是听腔听调,好像只有这个时侯,才真正听懂了。 侧耳细听,真的有丝竹入耳,唱声入心:

“自从别兄转家乡,朝朝暮暮思梁郎,梁兄啊,我白日望到日西降,我晚来盼到月儿照纱窗。一听黄犬叫汪汪,疑是梁兄到我庄。思梁兄懒把妆台上,想梁兄从夜到天光。八月桂花放,九月菊花黄,十月寒霜降,不见我梁郎!莫非有阻挡,病倒在榻床?悔当初未把真情讲,到如今害得我望穿眼一双!”

富源?是他!他在院墙那边露出半截身子,笑容满面地冲她招手,”花!花!”她喜出望外,张开双臂,向富源奔去,咣,一头撞在院子里的枣树上,哪里有什么富源,自己太痴情了,以至神情恍惚。《柳荫记》依然在唱,是门外胡同口收音机传来的声音。她摸着头上撞起的包,摇了摇头,看看院墙上从那边爬过来的瓜秧,炎炎烈日下,无精打采,蔫巴拉叽,她心想,该浇水了,可浇水的人己经离去了,这棵瓜秧,早晚会慢慢旱死。

“花婶!”秀凤来了,风风火火。

“嘛事呀?看你着急忙慌的样子!”花婶说。

秀凤说,”俺表哥临走前给你说他到哪儿去了吗?”

“还用问吗,到他儿女那里去呗。”花婶说。

“他跟你这么说的?”秀凤追问。

“他到没这么说,俺自个想的,不到儿女那里去哪里呀?”花婶问,”咋了?出啥事了?”

“俺表哥根本没到他儿女那儿去!”秀凤说,”原来俺也以为他出去就是到儿女那儿,今个儿俺表侄打电话来,说他爸的手机打不通,问俺是啥情况,俺才知道俺哥没去他们那里!这七八天了,也没个音讯,到哪儿去了呢?急死个人了!俺那哥呀,你可别想不开,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,俺可……哎,花婶!花婶!你怎么啦?来人哪,花婶昏过去了!”

村里又热闹起来。越不知情越能体现臆想力的丰富,就像谁也没见过鬼,却能编造出五花八门的鬼一样,谁也不知富源老汉所踪何处,更为不甘寂寞的人提供了构思创造的广阔空间,各种有关富源老汉的故事很快应运而生,有人津津有味地编着,有人津津有味的说着,有人津津有味的听着。有的说富源老汉失恋了,这回真的心灰意冷,那颗像火炭一样的心顿时变得拔凉拔凉的,他已看破红尘,皈依佛门,去五台山当和尚了。东乡一旅游的在那见过他,与他打招呼,富源老汉双手合十,一句”阿弥陀佛”匆匆离去。有的说这件事对富源老汉打击太大,就像刀子捅进了心窝,他受不了啦,脑袋瓜崩溃了,精神失常了,在儿子那里,走在大街上,见了五六十岁的妇女就喊”花”,上前又搂又抱。儿子勤耕,只好把他送到精神病院,怕坏事传千里,落个疯子的名声不大好听,便对外说父亲没去过他那里。更有甚者,说富源老汉己不在人世,他喜欢花婶,爱她爱到骨头里,花婶不得已拒绝了他,他便以死明志,壮烈殉情,或学习刘兰芝,举身赴清池,或效仿焦仲卿,自挂东南枝。更多的人慨叹,遗憾,有情人不能成眷属,破镜不能重圆,真是让人心酸的事。富源老汉到底怎样了?他能去哪里呢?为什么要关闭手机呢?人们挂心于富源老汉,又放不下花婶。这个不幸的老太太,她爱富源,也爱儿子,为了一种爱,舍弃了另一种爱,听到富源老汉失踪的消息,那么刚强的一个人竟被击跨了,瘫倒几天了,茶不思,饭不想,一个劲默默的流泪,一句话也不说。人们这才意识到,当两种爱必须单项选择时,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痛苦的命题!她并非放弃了富源老汉,只是把刀子对准了自己的心窝。富源生死不明的消息,成了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!

儿子河生心里也很痛苦,他知道,母亲这般光景,完全是由自己造成的,为了儿子,为了孙子,母亲做出了最大牺牲,他觉得非常对不起母亲,他知道只要改口母亲的病很快就好起来,可他又实在害怕那骇人听闻的结局,内心极其矛盾,默默守在母亲身边。

门响了,来人了。

(待续)